01

男人要霸气，尤其在撩妹这件事上。这是好友五斤告诉我的。

五斤在这方面天赋异禀，16岁时就处心积虑的想睡同桌。但那时候他还小，有贼心没贼胆，所以就把心事写到了本子上：马晓芳，老子一定要在毕业前睡了你！

比较糟糕的是，课代表收作业时，误把本子收到了老师的办公桌上，于是，那张藏满五斤年少情怀的白板纸，最终又被贴到了学校的板报栏上。

肃清一切不正之风于萌芽中，以儆效尤。

那天，马晓芳狠狠的扇了五斤一巴掌，在脸上。她说，我当你是哥们，你他妈竟然想睡我。

五斤甩了甩头发，霸气侧漏，然后贱兮兮的把另一边脸也递了过去。

好事成双，他说。

马晓芳笑得甜美，可动作狰狞，抬起脚狠狠的踢在了五斤的裆部，扬长而去。

后来，五斤买了20块钱的棒冰，在宿舍敷了整整一晚上，一边疼得直咧嘴，一边咿咿呀呀地用湖南方言念叨着：马晓芳，老子一定要睡了你。

于是从那天开始，马晓芳和五斤见面就掐，从教室打到食堂，从食堂再打回教室，水火不容，势不两立。

可每逢周末，五斤都会恬不知耻的请马晓芳上几个小时网，组队打怪，带她练级。

马晓芳也会有意无意的，把吃不完的零食分他一点。

所以我基本认定，这对臭不要脸的其实还蛮搭调。但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着实抬举，分明就是贱人还须贱人磨。

好吧，我承认我嫉妒。

02

五斤之所以叫五斤，是因为他出生时只有五斤重，能活下来要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。

虽然他饭量不错，可依旧瘦得像条营养不良的土狗，尤其走在身材略显丰腴的马晓芳身边，更被映衬得单薄孱弱。

有一天从网吧出来遇见三个小阿飞，挤眉弄眼的对着马晓芳吹口哨。五斤一直跟她鼓吹是幼儿园时期的“扛把子”，哪受得了这般赤果果的挑衅，于是大喊大叫的就冲了上去，于是三下五除二的，就被撂倒了。

马晓芳骂了一句废物后，抄起网吧门口的竹扫把就抡了过去。后来，那三个小阿飞一个被打哭了，一个跑丢了鞋，一个被马晓芳骑在了身下。

颜面尽失的五斤那晚在宿舍地板上坐了很久，盘着腿目不斜视的盯着门，熄灯以后也没上床睡觉。我们几个室友正要安慰安慰他时，五斤突然蹿起来说，我知道了，如果当时我用一个这样的撩阴腿，必当立于不败之地。

在发现寝室唯一的暖瓶被他踢碎以后，我们几个抓起一床被子蒙在了他头上，狠狠k了他一顿。

情绪上受了点打击的五斤有点失落，于是开始习武，具体表现方式是在腿上绑了沙袋，围着操场跑圈圈，天天跑，日日跑，夜夜跑。

他这种驴拉磨式的健身方法在高三时取得了显着效果，区运会长跑得了第一名。颁奖那天他刻意跑去找马晓芳显摆，贱兮兮地说，要不要过几招？

话还没说完，马晓芳一脚就踢在了他裆部，扬长而去。

五斤蹲在地上大喊，我他妈的还没喊开始呢。

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五斤为什么要健身，可遗憾的是，他和马晓芳出入网吧时，再也没遇到过小阿飞。

壮志未酬身先死，长使英雄泪满襟。

所幸的是，高中快毕业时，五斤终于逮到一次施展拳脚的机会。

据校园八卦说，那晚月色迷离，五斤行至池塘边的一颗老槐树下时，看见一高挑男子正欲对马晓芳行不轨，于是几个箭步冲将过去，一个撩阴腿就把该男子踢进了池塘，荡起一片细碎涟漪……

03

很快高中就毕了业，离校前一天我们宿舍哥几个聚餐，从傍晚一直喝到凌晨。

其中一个室友拍着五斤的肩膀说，也不必太愧疚，错不在你。

五斤笑了笑，然后就哭了起来，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，特别伤心。

我们劝他，他不听，跑到女生宿舍门口，对着马晓芳曾住过的寝室跪下来，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。他仰着脖子喊，马晓芳，对不起，是我害了你。

五斤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校园，他转身离开时，我们的年少时光也一起结束了。

几年以后同学聚会提起马晓芳时，有人怪笑着说，就是和体育老师谈恋爱那个吧，听说她现在过得不怎么好呢？

于是其他人附和着，没想到她竟然是那样的人，要知道体育老师可是有女朋友的。

他们说得没错，五斤那天踢进池塘的人正是体育老师，也正是因为他的壮举，这段疑似师生恋被曝光浮出水面。

体育老师因此被开除，马晓芳在全校检讨大会上拒绝承认错误，她没有很沮丧，也没有很难堪，而是心平气和地说，张老师是清白的，至于我喜欢谁不喜欢谁，是我的自由，你们非要把事情想得那么龌龊，我也没办法。

事情发生的第二天，五斤把马晓芳堵在一条胡同里跟她道歉，马晓芳问他，你信我吗？

五斤点点头，马晓芳说那就好，此事与你无关，你也不必内疚。

马晓芳转身要离开时，被五斤拉住了。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，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，只是紧紧的把马晓芳抱进怀里，红着眼圈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
我想起五斤曾立下的誓言：马晓芳，老子一定要在毕业前睡了你。

他把这句话写在日记本上，用彩笔小心的描出来，又在下面贴了偷拍她的照片。后来他又借了我的隐形笔，在下面写了一行小字：马晓芳，你是我的一切，我要健身，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。

他为她默默做过的一切，马晓芳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。

不久以后，学校的处理意见下来了，马晓芳因品行不端，被开除学籍。她离校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，五斤知道时，马晓芳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，可他还是跑去了火车站。

那天他一边喝酒一边跟我说，马晓芳一直想考去大连的，她说那里的海很美，你知道吗，我们都约好了要去那里读大学。

早知春梦终成空，莫如当初不相逢。

04

月有圆缺，世有离别。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，一站又一站的，你会遇见很多，也会错过很多。

高中毕业以后，五斤独自去了大连，那是她喜欢的人喜欢的城市。而关于马晓芳，没有任何音讯，只是无意间听人说，她似乎没有再读书。

时间如流水，转眼又是一个四年。大学毕业以后，五斤跟我约好了来上海打拼，我们租了一套房子，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。

忙碌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多，我去见客户时，偶然间撞见了马晓芳。她的变化很大，我们相互打量了很久才认出对方。

那天我们在咖啡厅聊了很久，原来高中毕业以后她就来上海了，现在在七浦路开了一家服装店。我提到五斤时，她迟疑了一下说，不见也罢了，免得彼此尴尬。

我这样跟五斤说时，他也说不见就不见，可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难掩的激动。果然没出几天，五斤就跑去七浦路了，站在马晓芳的服装店对面偷偷的看了一个多小时，然后被发现了。

已经是中午了，五斤请马晓芳去吃饭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，关于过去谁也没有提。相互留完电话号码后，马晓芳说以后还是不要见了，我男朋友度量小，不太喜欢我跟陌生人交往。

陌生人？五斤皱着眉头问，你说我们是陌生人？

正说着呢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就走了过来，先是打量了五斤一下，然后冷冷的说了一句，回去，店不要了吗？

马晓芳回身冲五斤作了一个揖，跟在他男朋友身后乖乖回去了。

我劝五斤，算了吧，都过去这么久了，再说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。

五斤歪着脖子跟我喊，你知道他男朋友什么样吗？不懂礼貌，一看就没教养，我看他对晓芳也不会好的。

我说是，可这跟你有关系吗？

五斤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后，憋出一个字：操，然后就回房间去睡觉了。

这世间情爱最让人尴尬的情节就是，你是对她最好的，但却不是她最爱的。

05

那天以后，五斤除了偷偷去七浦路远远观望几眼，倒也是没再去打扰马晓芳，并且还是相亲了。

如此也好，放弃该放弃的是无奈，不放弃该放弃的是无知。

可就在五斤相亲稍稍有点眉目时，马晓芳突然给我打来电话，当时已经是深夜了。

她说你能来医院一下吗？带上点钱，千万别让五斤知道。

等我赶去时，医生已经将马晓芳头上的伤包扎好了，她冲我笑了笑说，见笑了，出来得急，没带钱包，还得麻烦你去交下诊费。

等我从收费处回来以后，发现五斤已经站在了马晓芳面前，正在大声的骂人，一口一个王八蛋。

马晓芳跟我说了声谢谢后看了看五斤说，我的事不用你管，你最好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。

回去以后听五斤说我才知道，原来马晓芳头上的伤是她男朋友打的。我去缴费时，她男友来看了一眼，正好碰见尾随我而来的五斤，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，幸好有医生在旁边拉着。

马晓芳的男友临走前气冲冲的说了句，你要是有本事就再也别回去，否则我还打你。可马晓芳还是回去了，临走前盯着五斤说，你已经害了我一次，请你不要再害我第二次，我对你没感情的。

那天晚上五斤一夜没睡，在客厅坐到了天亮。

06

马晓芳再次给我打电话已经是四个月后的事情了，她问我，手里有没有钱，借我一些。

我说多少？

马晓芳说，十万。

还没等我回过神来，五斤就把电话抢了过去，他说你什么时候用，三天以后给你迟不迟？

我真好奇，每次马晓芳打电话给我他都知道，五斤说闭嘴，我把来电铃声改了，然后走到洗手间，继续跟马晓芳说话。

我冲他背影恶狠狠的喊了句：贱人。

五斤从洗手间出来后问我，老夏，你手里还有多少？

我说一万三，五斤点点头后开始翻通讯录，打了一个多小时候垂头丧气的看着我说，老子他妈的要去抢银行。

我说好，挺你。

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后开始收拾东西，出门前说了句，我回长沙了。

我说你真的要给马晓芳借钱啊，都不清楚她借那么多钱做什么，如果是给那个渣还赌债呢？

五斤摇摇头说，管它呢，她能跟你开口借，就说明真的是遇到难处了。

就这样五斤风风火火的回了长沙老家，三天后又喜气洋洋的回来了，很是得意的把九捆钱摆在了我面前，我说那还缺一万呢？

他说你不是还有一万三吗，快快快，别磨叽。

靠，我他们欠你的。我正要给他转账时，马晓芳把电话打到五斤那里说，快来七浦路，限时，40分钟。

五斤抱着钱拉着我就冲下了楼，到七浦路时，刚好40分钟。大老远的就看见马晓芳冲我们招手，五斤谄媚的跑过去，拉开背包给她看，笑得那叫一个贱。

马晓芳说钱用不到了，一会他就来了，老娘要撕了这个王八蛋，你“武功”有没有退步？

五斤一听立马来了精神，外套一脱说，且让他十招。

不一会马晓芳的男朋友就来了，气势汹汹的，还没开口马晓芳就先声夺人，她说你他妈的良心有没？我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你借钱，你却在外面玩女人，告诉你，老娘忍够你。

她男朋友要往前走，五斤把装钱的袋子丢给我，横在了他和马晓芳中间，原地弹跳蹦跶了几下，又捏了捏指关节，像模像样。

对峙了几秒钟以后，两个人一起出了手，又过了几秒钟以后，五斤就倒在了地上。

我要上去帮忙，五斤大声喊，你别动，这是男人之间的事。

我操，我骂了一句，去旁边冷饮店买了根冰棍吃，看着他们两个继续互殴。这一次五斤学聪明了，知道自己力量和身体都不如对方，虚晃一下后，一个撩阴腿踢在了对方裆部，对方痛苦的栽倒在地上。

五斤拍拍手上的灰，又甩甩头发，然后回头跟马晓芳说，该你了。

五斤从我这抢走一根冰棍时，马晓芳已经骑在了她前男友身上，左右开弓，耳光扇的那叫一个响，直至对方逃得无影无踪。

那天晚上，我们三个去喝了酒，我吃到一半就假装有事回来了。

那天晚上，五斤没有回来。

07

两天以后，马晓芳搬到我们这儿来住了，因为她服装店的店面是前男友的，分手后就被收了回去。现在，她也成了无业游民。

我和五斤上班，她就在家做饭、洗衣、烧菜，家务活当真不错，本来是两个男人的狗窝现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
过了半个月以后，马晓芳开始找工作，可她学历太低，在上海这个地方想找份满意的工作太难，跑了十多天也没有合适的。

吃完饭的时候，马晓芳给我们买了酒，喝了几杯后她说，我妈今天打电话了，说是让我回老家去。

我们俩一起看向她，马晓芳瞪了一眼说，这过了年就26岁了啊，还当老娘年轻啊，我妈说家里亲戚给介绍了一个，照片我看了，人还不错。

洗碗的时候我问五斤，那晚你没搞定啊？

五斤垂头丧气的说，在江边坐了一晚上，她哭了一晚上，话都没说几句。

我晕，我说这样也不行啊，没几天她可就走了啊？

五斤放下洗碗布，擦干手把我嘴里的烟抢过去叼在自己嘴里说，求婚，帮我想想法子。

我俩仔细商量了一番就忙乎开了，两天以后我把马晓芳骗到黄浦江边，五斤忙中出错，烟花提前放了，把马晓芳吓了一跳。

马晓芳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俩问，搞什么幺蛾子，不会是求婚吧？

本来设计好的情节穿帮以后变得一点也不好玩，五斤急中生智，赶紧单膝跪倒说，晓芳，16岁我许的愿望现在我还记得，那时候我们天天去网吧，还一起撸串，打小阿飞，虽然是你打跑的，可是我后来有健身，真的，你看那天我的撩阴腿……

我擦，真他妈磨叽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，使劲对他眨眼睛说，说重点啊，傻逼，挑重点说。

五斤心领神会的点点头，可是想好的台词一下全忘了，急的眼泪掉下来才说出一句：马晓芳，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，很想。

马晓芳白了他一眼说，没出息，哭什么哭啊。

她弯下腰摸他的口袋说，戒指呢，说了半天也不拿出来。

五斤赶紧从怀里把戒指掏出来，马晓芳自己打开盒子看了看说，挺喜欢的，不过还不能收，让我想想，想好了告诉你啊。

于是，五斤的求婚就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结束了，马晓芳没说同意，也没说不同意。

08

两天以后，马晓芳回了老家，临走前跟五斤说，结婚不是你和我的事，是两个家庭的事，父母都健在，你也跟叔叔阿姨征求下意见。至于同不同意嫁给你，看你表现也看我妈，你懂的。

五斤笑嘻嘻的点头，拎着马晓芳的皮箱就去了火车站。

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，五斤跟家里人商量以后，就开始等马晓芳的消息，而马晓芳也不急，一下子就把这事拖到了年后。

五斤问我，啥意思，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？

我说我也不知道，不过我觉得你得亲自去一趟，哪有求婚不登门拜访的，一点诚意也没有。

五斤一拍脑门，是了是了，然后就打开电脑去订火车票。

我说你订两张干什么？

他说你不陪我去我连亲友团都没有，快别废话了，赶紧跟公司请假。

我俩忙活完以后，马晓芳却把电话打了过来，她跟五斤说，原来你送我的日记本上有字。

我抢过电话说，是的，用我的隐形笔写了整整一本，你拿到阳光下就能看得到，高中三年他对你说的话都在上面了。

五斤再把电话抢回去时，马晓芳已经挂了，不过我隐约听见那边有哭泣声。

我说抱歉，她挂了，五斤瞪了我一眼说，多嘴，谁让你告诉她的。

我说贱人，你送给她不就是希望她看见吗？

我俩正吵着时，马晓芳给五斤发了一条短信说：本宫敬你是条汉子，快来娶了我吧！

五斤看着手机傻笑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，她同意了，她同意了……

09

时间一晃又是半年多，他们订婚时请我去做了证婚人。

高中三年，失散六年，磕磕绊绊又三年，这一路走来，只有我知道他们有多不易。

所以当他牵起她的手，给她戴上戒指，又亲吻她的唇时，我忍不住湿了眼眶。

有时候问自己，我们爱一个人，有没有等上12年的决心？当我们把爱说出口时，心里有没有一份责任？

不是我们的爱太凉薄，更多的时候，是我们爱得太潦草。

如果可以，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女人跟我说：本宫敬你是条汉子，快来娶我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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